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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61年,中国正处于三年困难时期。中央给沈阳六一五造币厂下达了一项关乎国计民生的重大任务——将从老百姓手中收上来的黄金白银冶炼提纯,制成与苏联换取救命粮的硬通货。
当时,各种黄金、白银饰品成堆摆放在车间临时搭建的仓库里,工作开始后,工人用铁铲一锹一锹往高温的炼金炉里送。
除了必要的安保人员外,造币厂内部不像现在这样,既有摄像头,又有红外警报装置。每一位工人,只要他们的行为不过于怪异,没有人会搜他们的身。
造币厂管理这样松散,就不怕坏人惦记里面的黄金、白银吗?
还真不怕!新中国刚成立那十几年,工人阶级有着极高的觉悟,他们都以艰苦奋斗为荣,几乎没有人会动歪心思。再说了,那时候实行计划经济,一切生活用度都是配给制,没有现在琳琅满目的商品,拿那么多黄金、白银既兑不到钱,又买不到东西,图啥呢?
图|黄金漫画
可是黄金似乎有一种魔力,它能扰乱人的心智,激发人的欲望,即使放在家里不用也能给人安全感,造币厂生产科科长关庆昌也是这么想的。
在和欲望的多次搏斗中,关庆昌败下阵来。他决定与同在厂里工作的妻子黄淑珍,合伙偷出冶炼好的黄金。
3月18日晚上6点,两人合伙盗取黄金800两。消息传到北京后,见过无数大场面的周总理,也被吓了一跳。
公安部敦促沈阳警方立刻彻查此事,因为侦查技术落后,再加上当时法制不健全,案子拖了好多年也没有侦破。
作案后,关庆昌夫妇没有选择出国,而是继续在造币厂工作。
那么关庆昌夫妇是如何完成犯罪的?
他们又是怎样在警察的眼皮底下,若无其事生活了19年?
他们最后的结局是什么?
一、雨夜行窃
1961年3月18日晚上6点,天空下着蒙蒙细雨,造币厂的浴室里,关庆昌几分钟就把澡洗完了,趁没人注意离开了浴室。按照他平常的习惯,搓灰、泡澡、拔火罐是常见流程,一个都不能少,一整套下来少说也得个把小时,这样反常的举动却没有引起工友的怀疑。
关庆昌穿好衣服,挨个和浴室里的人打了招呼,说了句:
“突然想起,我有文件落办公室了,得回去取,就不陪各位唠嗑了!”
两天前,关庆昌在生产车间发现了一批装完箱,还未入库的黄金,里面少说也有好几斤,金灿灿的,晃迷了他的眼睛,遂产生了偷盗的歹念。
后来,他多次让妻子黄淑珍利用工作的间隙查看黄金有没有入库。18号白天,妻子告诉他,黄金还在包装组组长郭家惠手里,没有送出去。
图|作案工具(非实物)
两人商量着,等郭家惠离开后,带上羊角锤、线绳、手套等工具潜入车间,撬开包装箱后,将黄金带走。
这天,郭家惠和往常一样,在其他人下班后,一个人对白天包装完成的产品,做最后一次清点。
一切都没有差错后,郭家惠关灯、上锁、离开车间,行云流水一气呵成。他出门时,大约下午5点20分左右,东北天黑得早,这时外边光线暗沉,几米外看不清人。
实际上,厂里确实没几个人,这天星期六,车间下班早,没活干的工人早就回家了,郭家惠也顺应潮流拿着饭盒轻快往家里赶。
关庆昌见郭家惠走了,又和妻子在车间附近转了几圈,确定没人后,他让妻子在外面放风。自己则通过撬棍撬开车间的木制外墙,小心钻进车间,找到了他觊觎已久的装着黄金的木箱,然后将羊角锤的“羊角”塞进木箱锁扣的缝隙,利用杠杆原理很轻松便撬开了箱子。
他从其中拿出两块总重800两的黄金,用黑布袋子装好,挂在身上,两手托举着出了车间。
正所谓最危险的地方,便是最安全的地方,他原先计划是把偷来的金子放在办公室里,但他不敢冒这个险。于是,他穿着雨衣,在夜色中,淡定离开了厂区,作案时间不超过20分钟。
关庆昌把偷来的黄金暂时放在了厨房的烟道里,为了营造自己不在场的证明,他赶紧换掉衣服,跑到工厂的俱乐部参加联谊舞会。在吵闹的歌舞声中,他挨个与人打招呼,目的很简单:
让警察怀疑到自己身上时,有人替他作证。
60年代国营企业一般是星期日休息,所以3月19日一整天都没有工人上班,也没有人发现金块丢掉的事情。
直到3月20日,也就是第三天。郭家惠在厂里的储物间,处理杂物时,年轻工人高兴贵,惊慌失措跑来他面前,整张脸都没有血色,惨白道:
“100号产品(厂里为了保密将金块称为100号)被偷了!”
郭家惠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。
“啥玩意?”
“金子,丢了两块大金子!”
郭家惠这下慌了神,他叫来包装组的工人,一起赶到车间,看到了满地狼藉:
装黄金的木箱盖像河马的嘴巴那样半开着,里面包黄金的锡纸散落一地。车间外墙上被撬开一个大洞,显然犯罪嫌疑人就是从这里进来的。
两大块金子可是800两啊!这件事在报案后,犹如一颗火星飘到了爆竹厂,迅速引起了全国的关注。
图|周总理
消息传到周总理耳中,他要求公安部火速彻查此事,给全国人民一个交待。
公安部成立专案组,驻六一五厂开始着手调查此案。警察派人控制了厂里的几个出口,厂里的所有人,没有紧急情况一律不得离开。
警察最怀疑的人是郭家惠,因为他是最后一个接触黄金的人,也是最后一个走出车间的人。
很快,他被叫到厂长办公室接受审问:
“快说!你把金子藏哪去了,坦白从宽,抗拒从严!”
郭家惠百口莫辩,他只能用眼泪表达自己的委屈。紧接着,高兴贵也成为了犯罪嫌疑人,警察认为他们两人属于团伙作案,并且计划很久了。
于是,郭家惠和高兴贵被警察关在厂里反省了3个月。
因为确实找不到他们的犯罪证据,最后警方把他们放了,他们的职务也被撤销了。
二、掩人耳目
这个时候,关庆昌在干嘛呢?他混进了厂里看热闹的人群中。
厂里报案后,市公安局派出几十名干警和几条警犬,来到六一五厂。看热闹的职工跟着警察跑到包装车间,一个个挤破脑袋,睁圆了眼睛,想要看看犯罪现场。
图|警察在搜查
关庆昌也混了进去,可他一看到嗅来嗅去的警犬,就不自觉往后躲,好在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地上打开的小木箱上。
关庆昌觉得待在那里不安全,转身回到办公室,听到科里的同志都在讨论犯罪嫌疑人是怎么做到的。他皱着眉头,故作镇定表达自己的见解:
“黄金不入库,这不是摆明了会丢嘛!”
公安机关要驻厂调查,厂里决定将生产科的办公室腾出来给办案人员用。
关庆昌与其他人一起卖力往外搬桌子,他在心中暗暗庆幸,还好那天没有把金子放在办公室里,不然一查一个准,他越想心里越感到后怕。
公安局领导的目标是在一个星期内抓到真凶,他认为一天排查100多个人,就算是1000多人的工厂,一星期也能查完。他们还提倡工人互相检举揭发,为警方提供可疑人物的线索。
厂里大大小小的职工,都需要按手印,并交代那几天的行踪,时间精确到小时:
“星期六和星期日晚上去哪了?都见到了一些什么人?”
关庆昌的回答听起来一点破绽都没有,他回答:
“我5点下的班,6点去了厂里的澡堂搓澡了,6点半左右来到俱乐部跳舞。这几件事,见过我的工友可以为我作证……”
前面这些证词看似滴水不漏,但还是让人提出了质疑,有工友说:
“我看见关庆昌进澡堂不到5分钟,招呼都没打就走了。”
关庆昌头皮发麻,冷汗湿透了棉袄里面的衬衣。
突然,他指着自己整整齐齐的大背头,说道:
“后面的20几分钟,我去理发了,不信的话,看我的头发就知道了。”
因为关庆昌每个时间点都有不在场证明,警察那边让他蒙混过关了。
图|警察还原的现场
作案现场,警察通过观察木箱上的撬痕以及地上的鞋印,断定这肯定是犯罪嫌疑人留下来的。
这两个痕迹成为了破案的关键线索。
经过刑侦人员的研究分析,他们得出撬痕应该是羊角锤弄的,根据鞋印的深浅程度可以得知犯罪嫌疑人穿的应该是布鞋。
因此,厂里要求所有职工将家里的布鞋和羊角锤都交上去,接受检查,关庆昌夫妻俩也不例外。
那警察有没有抓住关庆昌呢?
没有!
实际上,关庆昌回家后,让妻子将作案时穿的布鞋鞋底换大了一码,为了让丈夫穿鞋不溜脚,她往鞋里面钉了鞋垫。
关庆昌穿上鞋,十分合脚,他觉得妻子这一招太绝了。接受警察调查时,他面不改色,大大方方让他们看自己的鞋底,从此没有人怀疑他与盗窃案有关。
至于羊角锤,他早就丢到了造币厂附近的公共厕所里,星期日到街上买了把新的,等厂里的人来收,他将新的交了上去。
图|审讯画面(非实景)
慢慢地,警方又将怀疑的目光放到了贾清吉身上。
贾清吉是厂里保卫科的人,负责六一五厂的安保工作,他从小就在厂里工作,对这里的一切都了如指掌。因为工作一丝不苟,整日不苟言笑,被称为“看厂虎”。
一天夜里,他将厂里的领导叫到金库大门前,指着一张门板说:
“给你们看个好玩的!”
只见他用手一搓,门板直挺地摔到地上,发出沉闷的一阵响声。
接着,他警告领导:
“厂里要是再不提高警惕,倒的可不只是这张门板了。”
盗窃案发生前,贾清吉被调到了车间干活,缺少了“看厂虎”的巡逻,厂里原本严肃的氛围瞬间淡去了不少,这也为关庆昌作案提供了有利的外部条件。
贾清吉为什么会被怀疑?
警方认为,他对厂里厂外的环境非常熟悉,关键是他胆子大,力气也大,抱着800两黄金跑几公里,准没问题。
厂里的领导提到,贾清吉先前带他们去看金库门板那件事,还回忆起他多次提醒自己要注意安保问题,让警察更加确定自己的判断了。
可是,后来警察审了贾清吉好几个月,没有得到有用的信息,最终在他的档案里写上“100号案件重要嫌疑人”,将他发配边远地区备战。
图|警察审讯(非实际画面)
警方给关庆昌的调查结果是:
“新任中层干部,无犯罪动机。”
关庆昌不但洗白成与盗窃案无关人员,而且还狐假虎威成为了协助破案的积极分子。
厂里为摆脱监管责任,想出一个办法,对外声称:
“金子没丢,是会计对错数了。”
然后成立了一个查账小组,小组成员之一就是关庆昌。
查账小组,查来查去,发现金库里的黄金与厂里的报单一致,换句话说,一两黄金也没丢。
这种掩耳盗铃的办法,暂时瞒住了警方,为了不影响生产,破案指挥部陆续从厂里撤出,六一五厂恢复了往日的平静。
尽管指挥部被撤走了,但这件惊动了周总理的黄金失窃案,怎么可能草草了事,为此公安局要求六一五厂特设一个100号案专案组,暗中调查这件事。
三、提心吊胆
一直将黄金放在厨房的烟道里也不是办法,并且这个厨房还是两家共用的,关庆昌每天都提心吊胆,生怕黄金被邻居发现。不得已之下,他把黄金分割成9块,用木箱装好,垫在了床底下。
偷来的黄金不用,只当成摆设那怎么行呢?可造币厂的黄金都是经过高度提纯的,比民间百姓手里的黄金纯度要高出很多。这么高纯度的黄金,是不好出手的。
为了降低纯度,他拿出一小块黄金熔化,掺进妻子的两件银首饰,由于器械不够先进,温度没达到要求,只能作罢。
图|黄金(非实物)
偷来的黄金并没有让关庆昌觉得快乐,他时刻感觉自己头上悬着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,稍有不慎就会将自己刺死。况且与他合住一个院子的邻居不是个省油的灯,经常和他妻子吵架。
他熔化黄金那天房门紧闭,邻居对他起了疑心,向警察反映了这个情况。警察以为是邻里纠纷,没有当回事,关庆昌逃过一劫。
这件事发生后,他对妻子说:
“我们必须离开这里,不然总有一天会被邻居发现。”
他向领导申请,搬出现在的房子,到条件差一些的独栋平房去住。
他的理由冠冕堂皇:
“我作为共产党员,就是要将好的房子留给需要的人。”
在新家,他找人加高了院墙,又在院子里种上了一棵树,从不让孩子带同学来家里玩,白天大门紧闭,晚上才开门通风。
为了营造一个积极向上的形象,关庆昌主动提出要下乡帮助农村搞建设。
他到农村后,每天想得最多的一件事就是,给一起下乡的知识青年当榜样,他吃大饼、咽高粱米。
有一天,一名青年将锅里烧焦的锅巴丢到地上,他赶紧捡起来,边吃边教育那位青年:
“不要过上了好日子,就忘了先辈是怎样抛头颅洒热血,为我们创造如今生活的!”
关庆昌这么做是有目的的,他希望把这些青年培养成自己的宣传员,回到城里后,向他们的父母、领导宣传自己的优秀事迹。
天道好轮回,苍天饶过谁。一天晚上,关庆昌总算遭了报应:
他晚上一个人睡在农舍里,炉火没有熄灭,炉口冒出阵阵有毒的一氧化碳,很快充斥了整个房间。有毒气体进入他的身体,与他的血液融合。几分钟后,他的手脚失去了知觉,嗓子眼像被堵住了一样,发不出声音,但他的意志还是清醒的。
关庆昌的心里产生一阵悲哀的情绪,难道自己就这样死在这里了吗?他想起了自己的妻子、儿子,最关键的还有那一点没花的800两黄金。
黄金就像一针肾上腺素,让他瘫软的身体有了些许力量。他竭尽全力滚下床,扭动身体,终于爬到了门外。
四、真相大白
自从那次熔金失败,关庆昌再也不敢将黄金拿出来加工。
第一,他们确实没地方用;
第二,当时国家银行回收黄金的价格很低,犯不着卖掉。
搬到平房后,关庆昌和妻子在院子里挖了一个坑,把金子放到坛子里埋了起来。
图|黄金熔炼
1979年,厂里给他家分了一套新房,为了方便转移黄金,他去五金店买回两个坩埚,又借来一个鼓风机,在院子里混着妻子从厂里偷来的金钩子、金疙瘩,将大块黄金熔成一块极不规整的大金坨。一切做完后,他将坩埚打碎,丢到河里,没留下一点痕迹。
乔迁新家后,他又把金子放进木盒,用来垫床脚。
1980年3月,国家提高黄金收购价格,这可乐坏了关庆昌夫妻俩,他们盘算着800两(当时16两为一斤)黄金应该值36万元。
保险起见,关庆昌还特地去银行采了点,发现银行营业部的柜员卖金银不看证件,是金子就收。
回到家,他对妻子说:
“发财的机会到了!”
4月15日大清早,关庆昌请了半天假和妻子起床洗漱,开始实施他们周密的计划。
他帮妻子把3斤多的黄金用棉布包好,绑在腰上。两人隔着马路并排来到中国银行沈阳分行中华路营业部。妻子黄淑珍负责到柜台与银行柜员交流,关庆昌负责坐在银行角落的座位上放风。
银行柜员看着黄淑珍手中的那3斤多黄金,羡慕地说:
“大姐,您这黄金可不少,颜色还纯,可值不少钱呢,您打算怎么存?”
黄淑珍拿出6张身份证,将兑换的钱以定期和活期存到了6个账户上。
殊不知,银行安保人员从他们进大厅的那一刻,就盯上了他们,看到黄淑珍手中的黄金后,疑心更重了。
银行保卫科干事刘国臣笑嘻嘻迎上去,请黄淑珍到办公室喝口茶,并答应送她回家。
图|80年代银行柜台
关庆昌在妻子存完钱后,得知银行要送她回家,他放松了警惕,心满意足离开了银行,回到厂里上班。
在关庆昌回厂的路上,沈阳公安局接到了营业部的举报,说一位妇女拿着一块纯度极高的工业黄金来银行换,十分可疑,申请公安介入调查。
公安局立刻带领3名干警赶到银行,严格盘问黄淑珍,她的黄金是哪来的?
黄淑珍的心理防线哪有关庆昌高,她很快便交代了犯罪事实。她告诉警察,她丈夫叫关庆昌,是六一五厂的小领导,自己也在那里做工,黄金是19年前偷的。
公安局与六一五厂的负责人取得联系,让他们先稳住关庆昌,别让他起疑心,给跑了。
厂里的保卫科科长,将关庆昌“请到”会议室,说几个领导要讨论一件事情。
关庆昌推开大门,只见里面威风凛凛的警察,已在里面恭候他多时。
那一瞬间,他明白自己的下半辈子完了!
很快,公安局按照规定搜查了他的房子,从木箱子里搜出了剩余的金块,人赃俱获,沉寂19年的黄金失窃案总算告破。
黄金案侦破的消息传遍大街小巷,当年被发配边远地区,现在住在北京的贾清吉,得知犯罪嫌疑人竟是他们眼皮底下的关庆昌,简直像做梦一样,他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,感到一阵揪心的疼,才明白这一切都是真的。
他感慨道:
“这个关庆昌可真是深藏不露啊!竟然让他躲了这么多年。”
图|关庆昌接受审判
关庆昌是主犯,他被法院判处死刑,立即执行。黄淑珍是从犯,被判处死刑,缓期两年执行。进入80年代,国家法制建设逐渐健全,偷盗罪不能立即执行死刑了。关庆昌夫妇被辽宁省高院改判无期徒刑,后因表现良好,提前出狱。
出狱后,关庆昌只能和妻子靠卖牛奶维持生计。
90年代,沈阳市大东区小河沿公园晨练的人群中,还能看到他衰老的背影,落寞无比。
年轻时,关庆昌费尽心思偷了800两黄金,战战兢兢藏了19年,刚换到钱,又被捕了。他的故事告诉我们不义之财,终将不是自己的,勤劳致富才是正确的途径。
.END.
文:苟日新
编辑、排版:小元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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