来源: 时间:2022-12-26 11:33:0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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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小波是一个以杂文闻名于世的作家,许多读者被他的犀利、智慧、幽默打动,自封为“门下走狗”。但事实上,王小波最看重、最用心写的却是小说。
在王小波看来,写杂文只是讲道理,道理在哪里就去讲一讲,讲完就收工,不会再去修改润色。写小说则是文学艺术创作,写完之后要不断修改,修改的时间往往是写原稿时间的好几倍。
比如王小波最著名的小说《黄金时代》,先是酝酿了10年,在1982年才开始写,但写好之后又把小说的情节完全打乱重新组合,反反复复修改了10来年。这种做法完全是费力不讨好,为的只是让作品更完美,让自己更满意。
王小波对《黄金时代》感到满意,很多专业的文学评论家也给了好评。但在1992年王小波想出版《黄金时代》的时候,却因其中大量直白的描写惹出了巨大争议,遇到了重重阻碍。
直到两年多之后,《黄金时代》才在女编辑赵洁平的帮助下出版于华夏出版社。但是,这很快招来猛烈的批评,就连华夏出版社的副总编也跟着挨骂,王小波和赵洁平就更不用说了。
但正是这本曾遭受诸多非议,差点无法在王小波生前出版的《黄金时代》,在未来的岁月中却受到了越来越多读者的喜爱。越来越多的读者发现,《黄金时代》中虽然有很多直露的描写,但王小波绝不是为了写而写,其中蕴含着深刻的内涵。
欲知详情,且看下文分解。
一、《黄金时代》:“混蛋”王二与“破鞋”陈清扬之间的荒诞故事
那一天我二十一岁,在我一生的黄金时代。我有好多奢望。我想爱,想吃,还想在一瞬间变成天上半明半暗的云……过二十一岁生日那天,我打算在晚上引诱陈清扬……
《黄金时代》讲述的主要是知青王二和美女医生陈清扬之间的故事。忽然有一天,在山上15队的陈清扬来到山上找14队的王二,想让王二证明她不是“破鞋”。当时陈清扬是个清白女人,但老是被别人说是“破鞋”,因此极为苦恼。
王二没有帮陈清扬证明她不是破鞋,反倒偏要说她就是。对此,王二还严肃地给出了解释:
所谓破鞋,乃是一个指称,大家说你是破鞋,你就是破鞋,没什么道理可讲……大家都认为,结了婚的女人不偷汉,就该面色黝黑,胸部下垂;而你脸不黑而且白,胸部不下垂而且高耸,所以你是破鞋……当然,这样很吃亏,假如你不想吃亏,就该去偷汉子来。这样你自己也认为自己是个破鞋。
那次见面,王二和陈清扬之间没有发生什么。但不久之后,不知道从哪里传出这样一个谣言——陈清扬和王二在搞破鞋。于是,陈清扬又去找王二,要王二证明他们是清白无辜的。但是,王二却更希望证明自己的不无辜。
后来,王二以“伟大的友谊”的名义,和陈清扬真的搞起了“破鞋”。事情被揭发后选择了逃跑,之后又在陈清扬的建议下主动回到了农场,写起了交代材料。有意思的是,大家将他的交代材料当成“情色读物”来看。
故事并不复杂,但王小波将故事讲述得非常有趣,引人入胜。此外,王小波丝毫不回避“性”描写,将王二与陈清扬之间的事情描写得非常真实。但是,描写方面的真实无法掩盖这个故事本身的荒诞。
陈清扬急于证明自己不是一个破鞋,这是很好理解的事情。因为这个称号意味着她是一个不好的女人,别人会在背后或当面唾骂她,换做谁也不会喜欢。既然不喜欢,就得为自己洗脱罪名。
陈清扬之所以会受到大家的污蔑,主要是因为她和周围的世界格格不入。她长得漂亮身材又好,特立独行,不和周围的人打成一片。时间一长,自然就受到了旁人的排挤与污蔑。最痛苦的是,当所有人都说你坏的时候,你根本无法证明自己并不坏。
这就像是一个正常人被送进了精神病院,别人都认为你有病,而你一直说自己没病,别人只会这样想:每个精神病人都觉得自己没病,越说自己没病就越是有病。
陈清扬一直在反抗,但却不可避免地被社会舆论影响了判断能力,渐渐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非常肮脏,最终开始排斥甚至厌恶自己。就是在这种情况下,陈清扬遇见了王二。
在王二的影响下,陈清扬没有再执着于自证清白,而是与王二进行了“伟大的友谊”。表面看起来,陈清扬的行为是自暴自弃、自我堕落。但实际上,这是陈清扬无奈的反抗,也是陈清扬独立自主的选择。
王二虽然玩世不恭且比较混蛋,但他是个真诚坦率的人,完全不同于周围那些知人知面不知心的家伙,是个值得信任的人。陈清扬选择与王二进行“伟大的友谊”,既是反抗,也是自救。
既然别人说自己是破鞋,那何不成为破鞋?这是王二的逻辑。而陈清扬发现自己确实无法证明自己不是破鞋的时候,干脆做起了破鞋应该做的事情。这看似符合逻辑,但事实上非常荒诞。因为陈清扬本来并不是破鞋。
以清晰的逻辑呈现荒诞,使荒诞表现到了极致。而王二与陈清扬之间的那些直露的描写,又使荒诞显得更加真实。
二、《黄金时代》差点没能在内地出版,出版后又惹出巨大争议
王小波从1982年开始写《黄金时代》,直到1992年才写好,最终将它修改成了一部令自己满意的作品。有多满意呢?就是跟朋友谈起《黄金时代》时,王小波会毫不谦虚地说:这本小说有境界。
但这部在王小波本人看来“有境界”的小说,在出版时却遇到了非常大的麻烦。原因自然不是别的什么,正是其中关于王二和陈清扬之间的那些直露描写。
王小波写好小说后,将稿子寄给了导师许倬云看。许倬云当时是美国匹兹堡大学历史系教授、校聘教授,是王小波在匹兹堡大学攻读硕士学位时的导师。许倬云看了《黄金时代》之后,觉得写得非常不错,便把小说推荐给了第十三届《联合报》文学奖评选。
结果,《黄金时代》赢得了25万大奖,并且获得了在港台出版的机会。略微讽刺的是,出版商并不是将它当成严肃文学作品,而是当成“情色读物”来出版的。对此,王小波的哥哥王小平曾说,那些人真是瞎了眼。
当然,这也给了王小波巨大的信心,使他最终决定不当中国人民大学的老师,专职写小说去。
辞去人大的工作后,王小波首先想的自然是在内地出版《黄金时代》。毕竟这部小说刚获了大奖,有不少出版社和编辑都盯着它。
但是,那些出版社都是“有贼心没贼胆”,一边想着《黄金时代》能大卖,另一边又害怕会担风险。《黄金时代》中的那些描写,在那个时代是越界的。于是,王小波的书稿就在各大出版社之间不断“长途旅行”。
据王小波本人回忆,当时有些编辑给出了修改意见,他也尽量遵照意见进行了一些修改,但改完之后还是不给出版。王小波还吐槽说,当时为了出书,鞋子都走破了几双,结果就是没有人愿意出,出版一本书比写一本书还难。
其实当时已经有不少编辑认识到了《黄金时代》的价值,只是因为它在描写方面越界严重,没有办法帮忙出版或者发表。比如《黄河》杂志的总编周山湖,看完稿子后当即决定发表,但最后却实在发不出去。
折腾了两年多后,《黄金时代》终于在华夏出版社编辑赵洁平的帮助下出版了。其实赵洁平一看到稿子,看到那些扑面而来的“性”描写,马上就动了退稿的念头。但她想到,既然退稿,也要给充分一点的理由,便继续往下读。
这一读可好,完全把赵洁平吸引住了,使她产生了阅读世界级大师作品的感觉。读完之后,赵洁平决定无论如何也要把这本书出版出来。之后的出版过程中,赵洁平遇到了非常大的阻力,但她最终顶住了压力克服了阻力,说服出版社将《黄金时代》出版了。
《黄金时代》出版之后,又遇到了新的麻烦。华夏出版社的副总编倒了霉,受到了批评,整个出版社都人心惶惶,害怕会有更大的麻烦。对赵洁平和王小波的批评,更是源源不断。据说,赵洁平还因此生了一场大病。
此外,出版只是将书印了出来,得通过发行才能把书送入市场。但因为《黄金时代》的“性”描写过于直露、越界明显,因此不能参加订购会,不能举行签售活动,不让进大型书店,广告也打不出去。在这种情况下,再好的书也卖不出去。
王小波实在是不甘心,就自己推着三轮车,拉着书去小摊上兜售。头几本书送给摊主,让他们看完产生兴趣后,再卖给他们。后来,王小波曾苦涩地说:书出完了,我也快成书商了。
经过了一段时间的努力,《黄金时代》的读者渐渐多了起来,也渐渐赢得了读者的喜爱。但是,主流文学评论界整体上却对《黄金时代》评价很低,要么不屑一顾,要么批评它是低俗作品,只有少数几位评论家给予了好评。
三、《黄金时代》中“性描写”的意义,展现出真实自然的人性美
《黄金时代》在面世之初因“性”描写而饱受争议、饱受诟病,没能得到正统文学界的认可。但随着时代的发展,越来越多的读者、专家认识到了《黄金时代》的价值,认为《黄金时代》是一部经典的文学作品,而非低俗的“情色读物”。
评判一本书是有内涵的文学作品,还是肤浅的低俗读物,自然不能根据书中有没有描写“性”,毕竟像《红楼梦》《包法利夫人》《战争与和平》等经典都没有完全回避这个问题,更有《查泰莱夫人的情人》《情人》这样专门描写这个话题的名著。
当然,也确实有一些作者故意以那方面的描写吸引读者,那是真正的低俗读物。要判断一本书是否低俗,要根据其中的相关描写是不是仅仅是为了写而写,是不是仅仅为了吸引读者而写,还是在通过那些描写传达深刻的内涵。
《黄金时代》是在特殊的书写环境中讲述的关于特殊年代的故事,人们的性观念处于不健康的状态,作家们避之而不及。王小波则反其道而行,大胆直露地对其进行描写,一方面展示出了人性中的自然、美丽与活力,另一方面也反衬出了人在不正常环境中的压抑。
《黄金时代》中的“性”是自然而干净的,给人静美、祥和的感觉。那是人性本能之一,是理所当然的,就像“马发情、草生长”一样,受生命的本源力量驱动。因此,王小波在《黄金时代》中将王二和陈清扬比作两只海豚,他们就是大自然万物一样天然的存在着。
除了展现自然人性美之外,其实还有更深的内涵。小说中的王二曾说:永远不会被骟,会永远坚挺。这是试图通过性来寻找或挽回人存在的意义。因此,王小波在《从〈黄金时代〉谈小说艺术》中说:
在非性的年代里,性才成为生活的主题。想爱和想吃都是人性的一部分,如果得不到,就成为人性的障碍。然而在我的小说里,这些障碍本身又不是主题。真正的主题,还是对人的生存状态的反思。
此外值得注意的是,王小波虽然在《黄金时代》中不回避“性”描写,但这并不意味着他的态度是随意的。小说中陈清扬在激情后,感到的是寂寞与孤独。这是因为她和王二之间还没有爱,双方缺乏真正的理解与认可。直到后来两人经历了许多事情之后,王二扛着陈清扬爬坡的时候,两人之间才真正产生爱。
因此,当王二被打伤了腰后,陈清扬不仅非常担忧,还情深义重地说:你别怕,要是你瘫了,我照顾你一辈子。
读至此处,不难发现王二和陈清扬的关系中不仅有自然、天性的美,还有了现实生活中的和谐与关爱。或许,这也正是王小波创作《黄金时代》的根本目的——唤醒沉睡的独立人格以及被压抑的人性,寻求自然、和谐的爱。
结语:
《黄金时代》所描写的年代虽然离我们越来越远,但它给我们的启发却历久弥新。无论在怎样的环境中,人都要学会自己去选择,而不是受制于时代而被迫去选择。只有这样,思想的大门才会打开,我们才能真正拥有想要的生活,才能真正获得自由,才能真正感受到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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